岁月里的温暖

椒盐火龙果

工厂的老钟仿佛还在耳边敲响，褪色的工牌照片上，年轻的我们还带着未脱的青涩。当手机里弹出那条“老车间工友聚会”的消息时，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许久——那些被流水线、机油味和此起彼伏的机器轰鸣声浸润的日子，忽然在记忆里清晰得触手可及。

一、赴约：带着半是忐忑的期待

聚会定在城郊的老菜馆，推开玻璃门的瞬间，油烟香混着白酒的醇厚扑面而来。穿灰色夹克的老张正站在吧台前和老板寒暄，抬头看见我时，眼角的皱纹笑成了核桃：“小子，当年你在车间摔了扳手砸到脚，现在走路还瘸不？”一句话逗得周围人跟着笑起来，我这才发现，他鬓角的白发比朋友圈照片里又多了些。

陆陆续续有人赶来，老李拎着塑料袋进门，里面装着几瓶当年常喝的廉价白酒；王姐抱着孙子，孩子手里攥着她当年在车间总爱分给大家的水果糖；最让人意外的是车间主任，退休后瘦了不少，却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，裤脚还沾着点没拍干净的泥点。曾经并肩作战的身影在餐桌前汇聚，那些被时光磨平的棱角，在相视一笑里又露出了当年的模样。

二、回忆：在碎片里拼凑青春

酒杯斟满时，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。不知谁提起了那年车间赶工期，暴雨夜大家守着机器啃馒头的事，焊工老赵突然拍了下大腿：“还记得小吴吗？他怕电路受潮出问题，愣是举着雨伞在设备旁站了俩小时，最后发烧烧到说胡话，还念叨着‘齿轮别卡了’。”众人哄笑中，坐在角落的小吴红了脸——如今的他早已离开工厂，却还是当年那个憨厚的性子。

有人说起车间里的“老规矩”：谁要是犯了错，就请大家吃冰棍；月底产量达标，主任会自掏腰包买瓜子让大伙在休息室解馋；冬天机器容易冻住，总有人提前半小时来车间生炉子，把铁皮屋烘得暖烘烘的。那些在当时看来稀松平常的小事，此刻却成了最珍贵的注脚——原来在日复一日的忙碌里，彼此早已把对方的冷暖，悄悄藏进了递出的一副手套、留到最后的一口热水、甚至是一句带着埋怨的“小心点”里。

最动人的是说起那些“共同的敌人”：总爱挑刺的质检科、永远算不清楚的绩效表、夏天热得冒烟的操作台。但说着说着，话题又回到了“我们的荣耀”——那年拿到厂里的“优秀班组”，大伙举着奖状在车间门口合影，阳光穿过灰尘照在每个人脸上，连汗水都闪着光；还有老张徒手接住了即将掉落的零件，避免了一场事故，厂里给他发的红本子，至今还躺在他的抽屉里。

三、当下：岁月变迁里的不变底色

酒过三巡，话题渐渐从过去落到了现在。有人抱怨孩子高考的压力，有人分享刚当上爷爷的喜悦，有人说起退休后在小区门口摆摊修自行车的日子。王姐摸着孙子的头说：“现在的车间都自动化了，咱当年拧螺丝的手艺，怕是没地方用咯。”语气里带着些感慨，却也藏着释然——毕竟看着曾经奋斗的地方越来越好，心里总是暖的。

车间主任突然举起杯子：“当年我对你们凶，现在想想，其实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们。”老爷子的声音有点发颤，“现在走在厂里，年轻人见了我喊‘老师傅’，可我总觉得，只有看见你们，才觉得这一辈子的汗，没白流。”这话让席间静了片刻，老李忽然站起来，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：“说啥呢，没您当年盯着，我早把机器给鼓捣坏了！”笑声又起，却比刚才多了些湿润的温度。

散场时，暮色已经漫上来。有人互相留着新的联系方式，有人约着下次去老厂区看看，老张非要把带来的白酒塞给我，说“当年你酒量小，现在肯定练出来了”。看着他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的背影，忽然觉得，所谓工友，就是这样一群人——你们曾在同一个屋檐下流汗，在同一场风雨里坚守，哪怕后来各自散落天涯，只要聚在一起，那些带着机油味的青春，就会重新在岁月里发烫。

四、尾声：有些告别，是为了永远的重逢

回家的路上，手机里弹出聚会时拍的合照。照片里的我们不再年轻，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舒展——没有职场的拘谨，没有生活的沉重，有的只是彼此眼底的坦诚，和对那段共同岁月的温柔回望。原来最深的情谊，从来不需要刻意维系，就像工厂里的老机器，哪怕久未运转，只要轻轻触碰，那些关于奋斗、关于陪伴、关于“我们”的记忆，就会带着温度，重新流淌进生命里。

或许人生就是一场场聚散，但有些相遇，注定会成为岁月里的坐标。当我们在生活里奔波时，偶尔想起那些一起拧过螺丝、一起顶过风雨的日子，想起那些喊着“小心点”“接着”的声音，就会觉得，自己从来不是孤单的——因为在时光的某个角落，永远有一群人，和你共享过一段滚烫的青春。

这一场工友聚会，不是终点，而是一次对初心的回望。原来最好的重逢，从来不是刻意的安排，而是当我们回头时，发现彼此都还在，带着岁月的馈赠，带着未改的真心，笑着说一句：“好久不见，你还是当年的样子。”